“三春花鸟犹堪赏，千古文章只自知。”春、花、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承载着特殊的生命意义和人文情怀，北宋《宣和画谱·花鸟叙论》云：“诗人六义，多识于鸟兽草本之名，而律历四时，亦记其荣枯语默之候，所以绘事之妙，多寓兴于此，与诗人相表里焉。”故文人士夫多以笔墨花鸟寄情于斯。考中国花鸟画则历史悠久，六朝时期，已出现不少独立形态的花鸟绘画作品，至唐，以工笔形态为主的花鸟画正式独立成科，与人物画、山水画三足鼎立。花鸟画作为中国画的重要类别，文随代迁，流派纷呈，群星璀璨，逐渐形成了文思、诗情全面综合并注重艺术学养的文脉传统，重在应物象形、营造意境、笔墨传神，彰显传统美学精神。笔墨当随时代，当下中国花鸟画更多呈现的是艺术的自我和对笔墨新质的追求，承载的是现在中国人的审美态度和精神理念。在具体创作上，当代花鸟画坛可谓百花齐放，既有西方写实绘画和表现主义观念及技法的影响，又有涵养东方哲学理念的写意精神之表现，强调乘物以游心的心物合一境界。在花鸟格物方面又与存在性和当下性悄然暗合，与观念性和表现性虚实相应。进入新时代的花鸟画家们通过不同的笔墨探索，正呈现出当代花鸟画的盛世芳华。飞花令，是盛行于文人雅士行酒令时的一个文字游戏，源自古人的诗词高雅之趣，得名于唐代诗人韩翃《寒食》中的名句“春城无处不飞花”。“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位具有高尚品格和深厚学养的画坛名家，诗词歌赋必然也是一门信手拈来的独门功夫，文以载道，以诗作画，诗书画交相呼应，令观者如沐春风之快事也。

　　时至仲春，京城无处不飞花，在繁花浪漫的时节，由原产意大利威尼斯地区的达玛索百年酒庄提供赞助，北京逸品丹青美术院主办的“飞花令-2023中国花鸟画名家学术邀请展”即将于2023年6月16日在中国国家画院中国美术报艺术中心隆重举办。“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今天我们邀约享誉中国画坛的花鸟画名家，以“春”、“花”、“鸟”为“令”，墨含春水，笑拈春花，在漱涤万物中，陶淬心灵，移情于纸素，欣与您之所遇，同聚一堂，共襄一场有花有画、有诗有酒的雅会。

　　（文／李毅峰：中国美协中国画艺委会委员、天津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总编）

　　著名美术史论家、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 刘曦林

　　李鸿照，号端堂、看云楼主人。西安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终南印社社员，辋川画院执行院长、华南理工大学兼职教授，西安外事学院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陈子林先生、陈绶祥先生弟子。1959年生于陕西岐山，祖籍洛阳。1984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2000年结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第二期中国画名家研修班；中国艺术研究院陈绶祥艺术教育工作室访问学者。

　　花的故事戴牧过了重阳，我们起了个意驱车从杭州回到陕西，回到蓝田的辋川，回到阔别一年多的远风园。带着朋友特制的龙井红茶和家附近取的山泉水，以及一箱冷藏的螃蟹、朋友做的酒，还有一株快要开花的三醉芙蓉。带着这些美好的东西回到端堂心心念念的辋川，他是很开心的。

　　秋天的辋川有种温和的清凉。秦岭的山，树叶还没有很黄很红。我们回到远风园的这一天阳光明媚，西安一带刚刚结束了连续很多天的暴雨，园子外面的辋河水退回到了原来的水位，但是大水冲走了曾经淤积的杂物，河里的石头变得干净洁白，流水的声音日夜不息，这是他熟悉到倍感亲切的声音。

　　园子里的枣子落了一地，掉了叶子的枣树上留着的还有很多；柿子树沉甸甸的，阳光下密密的树叶掩不住金黄色的果子，喜气洋洋；葡萄架长廊下挂满了老去的丝瓜，走过时不小心会被打到头；成群的红嘴蓝鹊惊起飞过高墙去了白皮松林。芭蕉依然碧绿舒展，菊花已经次第开放。

　　一切如旧。

　　端堂回到了他的辋川，回到了他的远风园。

　　回到了他敞亮的画室，宽大的画案笔墨颜色摆放整齐，仿佛他并没有离开多久。下午金色的阳光照进来，他抽烟喝茶时经常坐的椅子就在阳光里亮堂堂地等着他。过去的很多年他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独自在这里，在这唐代诗人王维晚年居住的山水中，远人居，转悠，画画。画眼前的风物，画记忆中的美好。

　　他画画的题材，除了传统的梅兰竹菊，更多的是岁月里相遇相伴过的花草，甚至有些是他人很少涉猎而他情有独钟的事物。比如有时候题款时说“远风园内有此花”，看画的人会想：他画画的时候也许就沉浸在回忆里吧！或者想：他就是在远风园里画的吧？并不用管他在哪里画，在时空里旅行的他，只是在不断地画着花的故事。

　　绣球花

　　端堂最早注意到的绣球就是西安西南郊千年古刹草堂寺里的中华木绣球，如雪团的繁花，自在的枝被花压得快垂到地上。很多年在绣球花初放、盛开和凋谢的时节他都如约而至，与花相对，在春光的照耀下花朵褪去青绿，人褪去冬衣，怡然相伴。每次归来总要画那些洁白无瑕却又妖娆的木绣球花，只用水墨勾花点叶，后来也在花瓣上施以薄薄的白。看画的人，见过没见过木绣球花的，都会赞叹那扑面而来洁净而温润的气息。这样的“与花约”一直到某年，他吃惊地发现：曾经舒展得无需雕琢的绣球花被人修整得面目全非！很伤心，再也不去了。不去了，又常常思念那花儿，终于画了很大幅的草堂寺、绣球花，以志怀念。画很用心，并且表现手法上也做了新的尝试，可谓是别开生面。

　　绣球花歌

　　草堂井生烟

　　本作逍遥园

　　东望临沣水

　　南对圭峰山

　　自古高僧多名望

　　爱此大寺好栖禅

　　中观为三论

　　后世有华严

　　法华传以远

　　东瀛曰日莲

　　不知何年植嘉树

　　摇摇曳曳压栏杆

　　名花初时如碧玉

　　滚滚琼瑶做雪团

　　四月春光好

　　花开当雪看

　　朝闻晨钟至

　　夕伴暮鼓还

　　赏花如赴君子约

　　落笔洋洋绘玉盘

　　总愿佛光好

　　照花好年年

　　再来草堂寺

　　仙株貌已残

　　惊闻俗僧执刀斧

　　枝叶纷纷落殿前

　　切齿一顿足

　　遮目不忍看

　　孑孓独行归长安

　　观我壁上如雪秉灯相看两不厌

　　梨花

　　端堂将梨花入画始于千禧年后那一年住在京城恭王府学习的时间，他住处门外有棵很老的梨树。他常常在树下抽烟、背诗，花开的时候，天天对着看，想着画，怎么也画不够。与其说是梨花的美触动了他，不如说是成年后再次潜心用功学习的记忆氛围浸润着他？当年入全国美展的作品《梨花枝头见生机》就是他的情绪写照吧。后来，我们去了黄河边露营看梨花，他又见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梨花。在那个荒远的河滩上，他被党项人的几百年的老梨树林震撼到了。在巨大的梨花树下扎营，白天看蓝天下的梨花，夜晚听河水和北归雁的鸣声。周围那么荒凉，梨树的花却那么生机勃勃，那是多么难忘的冷冷的春天啊！

　　天竺与鹌鹑

　　端堂以前养过鹌鹑，观察得很细，据说叫声洪亮无比。天竺在园林的营造里通常只是配角，不怎么起眼，可是在他看来很美，亭亭玉立，到秋冬天结的红果子又很欢欣。不过他在绘画上的处理是采用了朱膘而不是朱红，就显得文雅很多。更有趣的是可以取其谐“天祝”、“安”，寓意“天祝平安”或者“天祝安生”。有很多朋友都喜欢他的天竺与鹌鹑的组合图画，认为是他的代表风格之一。

　　木芙蓉

　　木芙蓉不是什么名贵花木，甚至有些人并不喜欢它不甚光滑的叶子。可是白居易有诗说：晚凉思饮两三杯，召得江头酒客来。（《木芙蓉花下招客饮》）单就有酒有花有秋风的情境已经是很令人神往的，也因此让端堂喜欢上了木芙蓉。最早惊艳到他的是婺州八咏楼上怒放到挂出城楼垛子的那棵独木也成林的芙蓉。对，就是李清照说“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的八咏楼。秋天的八咏楼是真正的“花满楼”，让人流连忘返。

　　剧情的发展似乎成了套路，依然是几年后再去，他们已经把木芙蓉剁了，要保护城墙。

　　落寞而归。

　　幸运的是，我们旅居的江边住所，那条叫做“八仙溪”的小江沿岸，在秋天有好多芙蓉花，单瓣的，复瓣的，热闹非凡，开得姿意从容。而且如果我们来兴致是可以扛一束回家的。尤其如获大奖的惊喜是东邻家的芙蓉，超凡脱俗！那一树花，早晨是纯洁的白，中午是秀丽的粉，晚上是醉人的红，后来才知道那叫“三醉”。端堂就天天跑去看，各种光线和角度，各种姿态。朴实的邻居疑惑地说：有这么好看吗？这不是很普通吗？

　　这一回，端堂画芙蓉不止于水墨表现了，用上了粉和红，这才是江头召酒客的心情啊！到今年，邻居帮我培育了两棵，让我从婺江边带到了杭州，又一路带到了辋川。气温骤然进入了深秋，好在白天的阳光还不错。我们就每天端着花盆追着阳光跑，早晨在东园，下午在西窗，日落了开电暖器，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仅有的四个花苞都次第开了婀娜多姿的花，妩媚极了！端堂抽着烟看，喝着茶看，对着光看，背着光看，看不够画不够。

　　水仙

　　他很少画水仙的全株，虽然很多人喜欢那样画。可是干嘛一定要全株呢？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就像画梅花画菊花，难道你一定要标注它们长在哪里吗？明明我们喜欢的看的是花的部分，为什么不可以只画这一部分呢？他有些调皮地抛弃了多余的细节，眼里画里只有芳香的花朵和陪伴着的绿叶，有时候甚至直接是剪下来的一两支花。然后学李鱓说：同为蒜也，有雅俗之分矣。

　　也有成片的水仙，葱茏绿意，洁白花朵，七八游鱼悠游其间，就有了胜日寻芳的欣欣然了。

　　玉簪

　　起先在褒斜道上的张良庙里看见好多玉簪，清冷的老庙天井和授书楼的岩壁顶上一丛丛的碧绿，冉冉举起一支支白色花剑，再傲娇地舒展出洁白的花瓣，美得不可方物。那花与周围环境相得益彰，最坚硬的和最鲜嫩的，不可或缺。一见钟情的我们爱而不忍得。有一年我们去紫柏山顶，在广阔的高山草甸上，经历了晴空万里瞬间乌云密布、继而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差点冻僵、半小时内又是艳阳高照的奇遇。那夜盘山而下，到了一个山谷最深处的小山庄，不识字的老板给我们做好吃喝备好茶水，居然就丢下我们和朋友、他自己下山去了。深夜虫鸣泉声不绝于耳，寒气袭人，更奇妙的是茶亭边成片的玉簪香气袭人，在手机灯光里尤其高洁脱俗，亭亭玉立，如聊斋中的情节。朋友几个诗兴就来了，唱和不停，夜深方歇。

　　第二天早上老板回来做早饭，听我们赞不绝口，就慷慨地送了一大盆已经长到溢出来的玉簪。归途，一车子香气弥漫，一车人开心无比。此花当年种在听鸟虫鸣馆，后来生故，又移到了辋川远风园，越长越多，越开越好，年年有馨香。时光还要继续，花的故事也还在继续。